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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奶哥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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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柳含章这代的独生子女,人情事故方面天然是缺根弦的,自幼一家老小围着呵护,生怕看见什么社会阴暗面,二三十岁还跟个孩子一样,别说他穿越前也才十九岁。可他毕竟有原身的全部记忆,人也不傻,一看奶妈冲上来打人,立刻便想起当小时候亲戚家孩子砸了自己玩具后熊孩子妈的反应:不等别人怪罪,自己先冲上去拍打他两下,骂上一顿,一边打骂,一边拿眼睛瞟着他们一家,什么时候他们说出“算了算了,孩子才多大,不懂事,你快别打了”,什么时候才肯收手。

    都是套路啊!

    至于她嘴上说的“没好好看住”云云,他也保持怀疑。

    这个一照面就泼了自己一身狗血的大妈是个狼人,比狠人还狠一点,嘴里的话,不大可信。

    不过此时,不用他出头,当家主母林氏已经站了出来,包子脸上眉头紧锁,责问道:“老屋怎么成了这般样子?屋顶瓦片都没了,还怎么住?谁是这里管事儿的,怎么看的房子?”

    那小子挨了几个耳光,刚开始还有点不服,等他母亲点明了这几人的身份,也怂了:“回夫人,小的是这里看家的,您说您和大人回来怎么也不通报一声,小的好提前准”

    奶妈上去又是一耳光:“闭嘴!还不快去收拾房间,让老爷夫人少爷小姐安顿一下?舟车劳顿一路了,你看不出来?”

    “奶妈怎么不让人说话呢?”柳含烟笑眯眯上前问道,“我没记错的话,这位是我那奶哥哥吧?”

    那小子刚凑上来要应答,奶妈便急急堵他的话:“这小子哪敢当小姐的一声奶哥哥?您可莫要折煞了他。”

    柳含烟绕过她,问那小子:“哥哥平时住在哪里?”

    小子看她,眼都看直了,不自觉指了指家中唯一一间房顶完好的厢房:“小的平时就住这间。”

    说话间那屋里又走出几个人,一个个贼眉鼠眼,还没看见人,便喊道:“王二你个直娘贼,还打不打了?这一把又是你输,别以为半路跑了,就能抵赖!”

    王二的娘,奶妈王氏,听他嘴里这样不干不净地骂,鼻孔差点没气歪,叉腰上前骂道:“哪里来的含鸟的小猢狲,赶快撒泡尿漱漱口,少在这里喷粪!一双狗眼不中用,还不如扔在地上当泡踩,柳大人的宅邸也是你们撒野的地方?你们且看这几位老爷夫人是谁,还不怎么滚进来,给我怎么滚出去!”

    几个二流子被骂得来气,正要回嘴,却见林氏一身绸缎,不似寻常村妇,又见柳含章柳含烟兄妹气度俨然,才想起这宅子的主人是谁,你看看我我看看你,连忙点头哈腰,嘴里说着抱歉,夹着尾巴顺墙溜了。

    林氏一路颠簸,累得腰酸腿软,已经没了半点耐心,赶苍蝇似的挥挥手,便指挥小薰去收拾这间厢房——主屋的屋顶都被拆了,已经没法住了,她只想赶快找个地方歇一歇。

    “奶哥哥卖家具、卖砖瓦的钱,输光了么?”柳含烟忽然状似不经意地问了王二一句。

    “没有呢不是,小姐,这屋子”王二刚答应了一声,便察觉出不对,却也晚了。

    奶妈气得发抖,照着儿子的屁股就是一脚,一边将这不中用的东西骂了千百遍,一边心中纳闷,小姐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难缠了?难不成少爷身上附的老鬼,又跑到了她身上?

    柳含烟轻笑了一声,也没揪住不放,只小心拨开及腰的荒草,绕过满地破烂进了主屋。

    屋中家具已经被卖得七七八八,顶上又漏雨,地上已经和泥了,倒是墙上的一副画还在,虽然受了潮,倒还不算严重,清晰可见上面曼妙的人影。

    柳含烟的眼泪一下子就来了。

    母亲,女儿回来了。

    这一世,我,好好活。

    柳含章没跟进去,半大小子饿得快,这功夫肚子正咕咕叫,便使唤奶妈去烧饭。米缸面缸都剩了个底,水缸里更是没有两瓢水了,底下积着泥,顶上还飘着死虫子,不够恶心的。

    柳含章远远看见,当即炸了毛,坚决不肯吃这水做的饭。

    奶妈使唤她儿子去挑水,他不情不愿地应了,嘴里嘟囔着水井有多远、他去一趟有多累,但也心知自己刚闯了祸,没敢再节外生枝。

    这母子俩遇事之后的反应,倒当真是一幕一样。

    那边继母林氏和小薰进了厢房,一进去,便被熏了出来,正开门开窗在放味儿。

    那屋里只剩一张完好的铺塌,上面铺着一副已经打了铁的被褥,油腻腻的也不知多久没洗过;地上胡乱扔着叶子牌、吃剩的鸡骨头,泼着泔水,也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在这样的地方住了这么长时间的。

    柳含烟从主屋走了出来,便嘱咐小薰:“一会儿收拾的时候,仔细看看,有没有哪处藏了钱。”

    然后她叫住了刚刚磨磨蹭蹭挑上扁担要出门的王二:“奶哥哥,等一等。”

    她声音细软,听得人身子都酥了,王二回过头,春心荡漾地问:“小姐有何吩咐?”

    柳含烟却直接吩咐添墨:“搜身。”

    添墨早看这小子不顺眼,闻言二话不说上去摸了个遍,连鞋底都没放过,最后搜出几个银角子、两串铜钱,基本已经把变卖家中物件的事情坐实了。

    奶妈这时已经慌了神,“扑通”一声跪在了地上:“小姐,念在他是第一次犯事,你且饶他这一回吧!奴婢给您磕头,奴婢给您磕头了”

    柳含烟看着她这副样子,微微皱了皱眉:“妈妈这是做什么?饭还没做,屋子还没收拾,我又没有问罪,你且去忙吧。”

    说罢,吩咐添墨:“跟着他走一趟吧,父亲这边,有哥哥和我。”

    添墨答应一声,便催促王二动身挑水去了。

    奶妈脸都白了。

    这是防着他逃跑的意思啊!

    随手擦抹着落了厚厚一层灰的锅灶,她心神不宁,总觉得此事,恐怕不能善了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