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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95年9月7日21：10-21：20
站在军区医院门口，目送着向飞主任的座驾绝尘而去，钱建平差点儿怀疑这一切是不是真的。居然这么容易就把堂堂的中将政治部主任蒙混过去了，不，不能说是蒙混，毕竟肖长远介绍的情况，有百分之七十是真的。当然，也不能算是容易，二十分钟的交锋，从肖长远到刘建设、丁博海，哪一个不是使出浑身解数，这才侥幸过关。
看着奥迪车那两盏红色的尾灯消失在夜色中，门口的肖长远、刘建设和钱建平同时松了口气，三个人对视一眼，脸上不约而同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，这场小胜仗，真值得庆祝。
“我说，咱们忙乎了这么久，是不是让我见见正主儿，我飞了这么远，就是为他来的。”应付完一个小危机，肖长远准备开始办正事儿了。
“走，我们到神经外科的重症监护室去。”
“神经外科？”肖长远愣了一下，“不是枪伤吗，怎么到神经外科去了？”
“一言难尽，”钱建平实在懒得把那些说起来都绕嘴的神经外科术语再说一遍了，“我们先过去，让神经外科的专家给你好好讲讲。人的大脑，这个东西太复杂，我也说不清楚。”
*****
都说医生犯起倔脾气来，天王老子都没辙，肖长远今天算是真的领教了。神经外科主任高国庆一看到浩浩荡荡的探视大军便瞪起了眼睛，“那是神经外科的重症监护病房，好几个开颅手术术后恢复患者在里面，你们这么多人要进去，去干什么？逛菜市场吗？”
“老高，这是总参来的领导，那个枪伤患者就是他的兵。”
“我不管他是谁的兵，他现在是我的病人，就得听我的。”高国庆是典型的学究军人，一生钻研医术，官场那一套全没放在眼里。谁让人家是神经外科领域的知名专家呢？人家要是离开军区医院，后面不知道有多少大医院排着队等着重金聘请，这样的人，自然不会把行政领导太当回事儿。
“人家直属部队的领导，就好像家属一样，你总得让家属了解病情吧。”
“了解病情当然可以，到我办公室去，我好好给你们介绍一下。这个病人的情况，还真是特殊的很。”一提到病情，高主任又要来劲。
“高主任，我一个人进去行不行，这个兵我已经快三年多没见过了，你就让我进去看看他吧。”说实话，肖长远是真的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阔别已久的老鹰。
“不行不行，”高国庆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，“他那儿已经有两个人守着了，不能再进去了。你想看他，有的是机会。还是先跟我到办公室去吧。”
“他那儿有两个人守着？是什么人？”肖长远有些不快了，不让自己去，让别人去，这是什么道理？
“是他的两个同学。”
同学？肖长远看了一眼刘建设，忽然想起之前刘建设在电话里说过，老鹰现在的身份，是一名高中学生。
“高主任，你看，他的同学能进去看，我怎么不行呢？要不把他那两个同学换出来，让我进去。”
“你？”高国庆上上下下大量着身穿上校军装的肖长远，“这个患者大脑存在出血，情况很不稳定，那两个学生能帮他稳定情绪，你行吗？”
“我？”肖长远无奈的摇摇头，稳定情绪够呛，只怕自己一露面，老鹰的情绪会更激动。“算了吧，咱们还是到您办公室吧。”既然暂时见不到，那就先了解一下病情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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终于一口气听完了高主任口若悬河的介绍，肖长远有些傻眼。怎么会有这种情况，刀锋大队最出色的战士，竟然失忆了。不会是装的吧，要知道，老鹰这个家伙，本来就擅长演戏，潜伏敌后卧底的时候，很少被人识破身份。
“高主任，您看他这个失忆，是真的吗？”
“他的失忆症状我没有看到，是听患者的朋友口述的。不过结合他大脑的创伤分析，这个患者远期记忆丧失，应该是真的。”高国庆不满的白了肖长远一眼，哪儿有装失忆玩的人，而且一装就是两年。不过，既然人家开口问了，自己就要从专业角度解答，谁让自己是专业人士呢。
“那他的这个失忆，有没有康复的可能？”
“有，当然有。”高国庆对老鹰这个患者的康复信心十足，“这个患者的失忆，就是大脑被旧伤形成的淤血压迫导致，现在淤血正在被吸收，只要给予适度刺激，一定能康复。不过……”说到这儿，高国庆犹豫了一下，适度刺激，问题是这个刺激的强度，现在显然还不够。
“有什么问题吗？”医生一说“不过”这两个字，患者家属的心就忽忽悠悠的没着没落，无论是在军队还是地方，这都是不变的规律。
“对这种患者，最好的刺激就是用他过去的经历来逐步诱导，有针对性的启发刺激，可是，那两个能让患者情绪平静的女生，偏偏不知道患者过去的事，这就让人很头疼了。”
“她们不知道，我知道啊。”肖长远忍不住提高了声音，那是他的兵，他的兵经历过什么，他当然知道。
对啊，高国庆心中一阵兴奋，自己是不是快要老糊涂了，居然把这一点给忘了，“你看看我这个榆木脑袋，怎么没想到这一点，这就好办了。”
“高主任您说，我该怎么做，”肖长远已经开始摩拳擦掌，“我在电视电影里看过，是不是需要我坐在病床边反复念他最喜欢的诗，唱他最喜欢的歌？”
“那都是胡扯。”高国庆对影视剧中那些乱七八糟的胡编乱造不屑一顾，“要引导病人回忆，最好的办法是形成互动。”
“互动？”肖长远有些糊涂了，老鹰不是在昏迷吗？“人都昏迷了，怎么互动？”
“我所说的互动，不是平常意义上的你一言我一语聊天，在我们这个领域，所谓的互动就是你提一个问题，患者虽然不能用语言回答，但是他的大脑对你这个问题有反应，并且积极寻找问题的答案，这就是互动。”
肖长远努力理解这高国庆的话，说道：“也就是说，我在一边问‘你叫什么名字’，他虽然不说话，但他的脑子悄悄说‘我叫老鹰’，这要就算是互动了吗？”
“是这样的，不过你提的问题不能太小儿科了，因为我们的目的是刺激他的大脑，让他积极去回忆。你要是问得太简单，想都不用想就能回答出来，那就没什么用了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这个任务太简单了，这样的问题我能找出一大箩筐，问三天三夜都不带重样的，“高主任，我什么时候开始？”
“你提问恐怕不行。”高国庆又开始摇头，“这个患者的治疗复杂得很，一方面要让他被淤血压迫的部分活跃起来吸收淤血，另一方面还要保证他的大脑波动整体平稳，情绪保持冷静。要同时做到这两点，其实还是挺难的。”
“是不是我提的问题不能让他太激动？”肖长远飞快在心中筛选着，自己那数不清的问题，避免让老鹰过于激动的也不少，搞一批出来难度不大。
“不对不对，提的问题一定要有足够的刺激性，越容易激起他对往事的回忆越好。尤其是那些有可能让他记一辈子的事儿，这些事儿特别容易激发他大脑的区域反射，有助于淤血吸收。”
肖长远彻底懵了，回答这样的问题，老鹰要是能不激动才怪了，“可是高主任，这种问题提出来，老鹰还能冷静吗？”
“别人可能不行，这个患者却不一样。”高主任得意的晃着脑袋，“就在不久之前，我发现一件秘密武器，只要有这个人在，患者的脑电波活动就会控制在正常范围之内，仿佛患者能够在昏迷状态之下自主控制一样。”
“您说的秘密武器，就是他的那两个同学吧？”
“完全正确。所以，我们的方案就是，你负责写出问题和答案，由患者的同学提问。只有这样，才能让患者在情绪平稳的情况下，得到充分的大脑刺激。”
肖长远微微张着嘴，看向高国庆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敬佩，妈的，医生的脑子是不是特殊材料制成的，这种招都想得出来。说干就干，这种事儿不能耽误。“高主任，帮我找些纸笔，我这就写。你需要多少问题，我俩认识已经八年多了，关于他的问题，要多少有多少。”
“问题的编排要有技巧，别整那些鸡毛蒜皮的，要震撼的，最好涉及到的人多一些，特别是那些对他来说意义比较重大的人，比如说父母，战友等等。”高国庆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纸，随手从笔筒里抽出一根铅笔，放在桌上。
“没问题。”肖长远一屁股坐在高国庆办公桌后面，拿起铅笔，摊开纸，“这个要求你刚才已经提过了，我记得呢。放心，我会挑劲爆的写，保证让他从头震撼到尾。”
高国庆满意的点点头，这个总参来的上校军官，看起来人还真是不错，至少对自己这个病人，是大大有用。“对了，”脑子里忽然想起一件事，“你这个问题编排，要从远到近，按照时间来，别东一榔头西一棒槌。病人本来就记忆丧失，别再把他的逻辑给搞乱了。”
从远到近，这太容易了。“没问题。”
“要尽量远，最好是从五岁左右开始。五岁左右的记忆，基本上就已经成形了。”
“五岁左右？”肖长远为难了，“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他呢。”
“不一定非得是你亲眼所见的事，别的他认识的人告诉过你的也行。”
别的人，有谁认识老鹰比较早呢？一丝微笑不由爬上嘴角，那个人不是别人，正是自己的老搭档，刀锋大队的大队长，贺东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