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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32、明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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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432、

    望月捉住含月的手,“我自然是不甘心,主子走得何尝就甘心了?”

    含月却忽地笑了,身子松弛了回去,她仰头望着窗外寂寂天空,“……别急,主子就是怕咱们两个沉不住气,故此主子临去之前千叮咛万嘱咐,不准咱们动手。”

    “主子啊,早就已经选好了人、埋好了线,便是主子已经不在了,主子安排好的棋局一样会在主子身后渐次上演。”

    “她以为主子去了,这个后宫就是她的天下了?她终究还是太年轻,刚过二十岁罢了,哪里知道这后宫里的风有多烈、水有多深?”

    望月也眯起眼来,眼前仿佛重现皇后主子最后那几个月的时光。

    外人以为皇后主子束手就毙,几个月里都不敢跟二阿哥、四公主说一句实话去,竟仿佛是已经屈从于命运了。

    唯有她们两个才知道,主子在那几个月里运筹帷幄,该安排好的,都已经竭力安排完了。

    后宫之主不是那么好当的,若连这点子忍辱负重、卧薪尝胆的毅力都没有,那主子这几十年独掌阿哥所里所有家事的日子,岂不白过了?

    .

    孝淑皇后薨逝,却不影响开春儿的挑选女子。

    皇上奉太上皇在外,礼部便将待看八旗秀女的排单,呈递给了廿廿来。

    今年是注定要为皇上充实后宫的,此外,廿廿还有一点儿私事——她二妹今年也已经足岁,也在挑选之列。

    她自留心着,今年备指的近支宗室子弟都有哪些。

    四喜交待了五魁出去探听去,回来袖子里便袖了张小纸条儿。

    五魁就算没全都打听全,却也是可着身份要紧的先打听的。倘若只是些闲散宗室,便是近支宗室的,却也没意思。

    四喜将小纸条给廿廿送过来。

    宫中凡事都分尊卑有序,故此五魁小纸条上记的人,也都是按着各家王府的地位排的。

    排在最前头的,自是那八家世袭罔替的王府。

    只是八家王府里,今年却不是每一家王府里都有到了年纪要指婚的子弟去,故此排在头一位的,倒是肃王府。

    “肃亲王?”廿廿眯眼想了想,“上个月皇上去黑龙潭祈雨,同日正逢春分,也应当东郊祭日,皇上无暇分身,这便遣亲王代行。”

    “若我没记错的话,仿佛皇上派去代替皇上行祭日之礼的,就是肃亲王吧?”

    四喜笑道,“主子好记性,正是肃王去的。”

    廿廿倒不是故意记着这事儿,之所以恰好记住了,却是因为祭日这样的大礼,皇上是派肃亲王去的,这便有些儿特别——肃亲王家是太宗皇帝长子家,宗族地位仅此于太祖皇帝后裔长子的礼亲王家;可是因为肃亲王的始封王豪格,地位一直升升降降,故此肃王府在朝中地位始终不算高。

    故此如祭日这样的大礼,皇上派亲王代行,也极少会选到肃亲王家来。

    可是上个月嘉庆爷却偏偏选了肃亲王来行此大礼,倒叫廿廿没法儿不格外留意一回。

    ——八大世袭罔替的王家,自是所有宗室王公们的领头之人,其余各家王府都以这八家的马首是瞻。

    就凭此时皇上刚刚继位,就遭遇到那些宗室王公们明里暗里的不满,那皇上当务之急便要现在这八家王府里抓稳几家才行。

    这般想来,廿廿便也明白了皇上派肃亲王代替他行祭日大礼的心情。

    “说来也巧,肃亲王长子的福晋,也是我母家同族的格格。”

    肃亲王长子福晋,出自镶黄旗钮祜禄氏弘毅公家的三房。

    因钮祜禄氏弘毅公家爵位在各房之间传承的历史,拥有爵位的三房、八房、十六房更同气连枝些。

    廿廿静坐出了会儿神,才道,“你们去库房里找找,看绵恺下生的时候儿那些留起来的小衣裳、小被面儿的,拣好的包起来,赏给绵偲阿哥福晋去。”

    二月初四,雅馨刚诞下第二子来。

    星桂一听廿廿竟然要见雅馨,都吓了一跳,赶忙低声确认,“主子……?”

    廿廿点点头,“眼见着,这宫里啊,我们钮祜禄氏的福晋是越来越多了。钮祜禄氏,关起门来,各房之间不管如何纷争;但是一旦对外,便自该是一家人才好。”

    .

    绵偲阿哥所居长房里,雅馨得了廿廿赏给的小衣裳,也有些发愣。

    她生子,二月间贵妃该给的恩赏已经送来了,可那都是按着规矩罢了,一些小荷包、尺头之类;如今这些,料子一看就更好。

    绵恺是皇子,一应用的,自然要比绵偲这位皇孙的儿子要好多少倍去。

    东西是星楣送去的,星楣由衷地高兴,轻声道,“绵九福晋,贵妃主子说了,绵九福晋既已大满月,若得了空,自可去贵妃主子跟前请安。”

    绵偲看了雅馨一眼,“谢贵妃娘娘恩赏,侄子去谢恩。”

    雅馨“砰”地一把扯住了绵偲的手臂,坚定道,“不,我去。”

    星楣含笑道,“贵妃主子说了,钮祜禄氏都是一家人。”

    雅馨便也道,“贵妃娘娘说的是。”

    星楣高高兴兴地回去复旨了,绵偲不放心地凝着雅馨,“……我说我去,你不必多想。你又不爱去,我若不去,难道要这么干挺着不成?”

    雅馨瞟着绵偲,忽然“扑哧儿”一声笑了。

    “阿哥爷这说什么呢,我多想什么了?如今人家是贵妃娘娘,大行皇后又刚薨逝,人家的地位已然贵不可及。难不成我现在还要担心阿哥爷你忘不了小时候儿;或者还担心人家那贵不可言的,能撇了皇上和那无上的尊位,回头又来会阿哥爷您了不成去?”

    雅馨如此说着,唇角隐隐绽放梨涡。

    绵偲一见,便是愣愣一怔。

    终是同门所出的女孩儿,便是房头儿已经隔了数代,可是血缘的延连却不曾断绝。

    看着绵偲的傻样儿,雅馨便又是“扑哧儿”一笑,伸手推了他一把,“得了,不用阿哥爷替我操心,你快去念你的书吧。”

    绵偲愣愣地走了,雅馨立在窗边儿目送。

    不知不觉之间,从前刚进宫时候的这一帮小孩儿,都已经长大、为人父母了。

    那个她最看不起的破落户儿家的丫头,如今已是贵为贵妃,与中宫之尊一步之遥;可只有她的阿哥爷,这些年没变过。

    自不是说身量,也不是说年纪,说的是处境。

    这么多年过来,她的阿哥爷依旧只是阿哥爷,从皇孙变成了太上皇孙,可依旧却还是个光头阿哥,没有爵位,也没有差事,这么大的人了依旧还在尚书房念书。

    按说,皇子皇孙到了二十岁,便是没有恩封,好歹还能凭自己的本事去考封,凭翻译、马箭、步箭的成绩,来为自己谋得爵位。

    可惜,考封终究要以父亲的爵位为考量的根本,而他的嗣父是十二阿哥永璂,没有爵位。一个没有爵位的阿哥的儿子,便是参加考封,又还有什么意义呢?

    如今太上皇内禅,皇上登基。雅馨明白,自家阿哥爷的前程,还有她的儿子们的前程,都只能指望皇上的恩典。

    从前皇上还没登基的时候儿,他们叔侄两个的情分倒是好的,不然皇上也不会叫绵偲与二阿哥绵宁一处念书去。可是等皇上登了基,却仿佛是忘了还有这么个已然成年,却没有爵位,也没有差事的侄儿。

    自家阿哥爷自没脸自己到皇上跟前求恩典去,那如今,想要给自家阿哥爷、给自己的两个儿子谋一个前程,她清醒地知道,她只能走后宫的路数。

    那位已然是贵妃,待得正位中宫,那提一句皇家侄儿的事儿,自是应当应分。

    故此雅馨明白,不管从前的自己曾经有多心高气盛,不管她曾经有多看不上那个破落户儿家的丫头,可是如今——嫁夫随夫,如今已经如同再世为人,现在是她应该处处求着那位的时候儿了。

    自己的脸面是金贵,她自舍不得放下;可是自己一个人的脸面跟自家阿哥爷、两个儿子,乃至这一家子的未来比起来,便没什么要紧的了。

    为了阿哥爷,为了儿子,她没什么放不下。

    心思一定,她转身走到妆奁前,看着镜子里自己因刚生育完而有些发福的脸,毅然道,“再端一碗肘子来。”

    雅馨的使女香寒、慕青两个听了都一怔。

    香寒含笑道,“格格这是怎么了?早上刚说,从今儿起便要戒了油腻的去,先吃一个月的素,等瘦下来再说?”

    雅馨一是爱漂亮,二也是跟那香叶比着。

    香叶本就生得娉婷婉约的模样儿,失了大格格之后,镇日在阿哥爷面前更添了几分楚楚伶仃的样儿去,倒惹得阿哥爷总是生怜。

    雅馨便生气,赌着气非要让自己赶紧瘦下去。

    雅馨轻叹一声,“那是早上的事儿。现在,我心意改了。”

    慕青便笑,“主子这必定是管不住嘴了……终究还是这些肥腻的香不是?”

    雅馨摇摇头,“你们别管了,尽管给我端来就是。”

    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,心下说:这发福也都是因为生养。那她自该引以为荣才是。

    今日她肯与阿哥爷说那番话,肯放下从前的心结,何尝不也是对阿哥爷投桃报李呢?——阿哥爷虽说心不全在她这儿,可是阿哥爷还是给了她孩子,长子之后这又是次子。

    能如此,她倒也点点地学会了满足。

    .

    雅馨连吃了三天,本就发福的身子,越发看着有些珠圆玉润了。

    她去给廿廿谢恩,廿廿冷不丁一看那走到面前来行礼的、面若银盆的女子,倒吓了一跳,险些都认不出了。

    迎着廿廿惊讶的目光,雅馨红了红脸,赶忙又说谢恩的话儿。

    廿廿含笑点点头,“看你这般,我便知你夫妻和美,这便是比什么都好的。”

    雅馨含笑道,“奴才与绵九阿哥自比不上贵妃主子与皇上,但是好歹奴才与绵九阿哥相依为命、彼此扶持着,这便也渐渐地学会了该如何相敬如宾、举案齐眉。”

    廿廿点头,“既如此,那我也就放心了。”

    两人之间终究还是略微有些小小尴尬,不便多说什么,廿廿这便说到了肃亲王那去。

    雅馨忙笑道,“当年三房的姐姐成婚时,奴才恰好去过,对肃亲王府上的事儿倒是知道些儿。”

    雅馨徐徐道来。

    原来这位肃亲王永锡,这个承袭来的肃亲王爵其实不应该是他的。

    他自己的父亲并不是肃亲王,他祖父才是。他父亲因是庶子,爵位由他叔父承袭。

    上一位肃亲王,更是他的一位堂叔。

    故此这位肃亲王永锡,原本跟王爵富贵都不挨边儿,从小倒是过了有些年的清苦日子。

    雅馨抬眸看着廿廿——肃亲王永锡的境遇,倒是廿廿颇有些相似,虽说都是出身顶级名门,可因为自家房头没有爵位,故此日子过得却是清贫,甚至比不上内务府世家去。

    “……却也因为如此,这位肃亲王为人却是谨慎谦和,并无其他王府子弟的骄横无礼去。我猜想,或许也就是因为这个,当年太上皇才会放弃了前一位肃亲王的孙子,而选择了他来承袭肃亲王爵吧。”

    前一代肃亲王虽说儿子早卒,可是却也有孙子可以承嗣,然而乾隆四十三年的时候儿,太上皇却将肃亲王爵给了永锡这一房来承袭,叫许多人都十分意外。

    廿廿静静听着,心下不由得滑过去年那同为世袭罔替八位王爷家的克勤郡王,仗着年轻气盛,有意无意戏弄绵恺的事儿来。

    八位世袭罔替的王爷,自是人人都有资格骄横,偏是谦和恭俭最为难得。

    尤其在皇上刚刚继位、宗亲王公们颇有些反骨的此时。

    廿廿心下便有了数儿,含笑点头,“多谢你。”

    从贵妃宫里告退出来,香寒陪着雅馨缓缓地走,看着雅馨面上的意味深长,不由得小声道,“……主子方才,当真难为了。”

    连香寒都瞧得出,主子方才是十分为那位曾经清贫的肃亲王美言的。而主子这样做,其实是拐着弯儿地来讨好贵妃娘娘呢。

    曾经主子最看不起清寒出身的贵妃娘娘,如今却是全然否定了,这其实已是在向过往低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