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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一章 去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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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文懿宫内寂静得好像要死去一样,宫女们忙碌有序地进出,无声地对天子行大礼。

    康秀道:“回禀陛下,娘娘落水,胎儿已不保。臣无能,万望陛下降罪。”

    和曦嗯了一声,正要进去,康秀却低头踟蹰了片刻,低声说:“娘娘日后恐怕……难以再孕了。”

    月谣猛地变了色,手指一下子攥紧了,因是低着头,没有人看得到她的异常。和曦回过头去,面容沉静得好像听到的只是一个不重要的消息,甚至在听到的那一刹那,眼底里流露出了一丝轻松。

    “朕知道了。”他转身推门而入,此时文薇已经醒了,面色苍白,双目呆滞,发梢甚至还是湿的。月谣站在天子身后,看见她这副模样,心里揪紧,目光下意识地移开了。

    “文薇……爱妃?”天子轻轻地坐在她身边,温柔地呼唤她的名字,轻轻抚摸她的面庞,眼神里满满地透着关怀与痛心。

    文薇的眼珠子僵硬地转动了一下,落在和曦身上,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,泪水走珠一样落下来。

    “陛下……陛下!!”

    和曦紧紧握住她的手,眼眶慢慢地红了,不断地宽慰她:“没事的,文薇,我们还年轻,以后还……没有关系的,文薇。别难过了……好不好?不要哭了,仔细身体。”

    所有人都关注着和曦和文薇,没有人发现月谣显得苍白的脸色,比起躺在病床上的文薇,她亦面色苍白。

    寝宫内燃着安神香,和曦的宽慰合着香气萦绕在文薇身边,渐渐地将她带入了梦乡。

    “……陛下。”月谣刚要说话,和曦回头看了她一眼,使了个眼色,悄无声息地往外走去。幽柔紧跟在身后,一出内室的门就跪下了。

    “到底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幽柔略带哭腔,声音微颤:“今日天气闷,娘娘说要去苍池走走,刚好灵犀宫的路嬷嬷带着小宫女路过,不知怎的,突然有个小宫女冲出来推了娘娘一把,娘娘这才落水。”

    月谣看了一眼和曦,只见他目光冷静,嘴巴紧紧地抿着,听完幽柔的话后,问道:“人呢?”

    幽柔道:“所有的小宫女都已经被押入内府司大牢,路嬷嬷也是。”

    和曦抬头看了一眼殿外,甘妃早就到了,因推人的是自己宫里的小宫女,无论是不是她所为,一时半刻都脱不了干系。

    月谣道:“陛下,小宫女都是新入宫的,由内府司统一分配,刚入宫不会有党派之分,也许只是无心的。”

    和曦道:“有心还是无意,一审便知。”

    月谣垂下目光,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甘妃就候在门外,看见和曦出来,迎上去想要辩解,却见和曦面色冷峻,根本不打算给自己开口的机会,只得悻悻然地站在原处,目光落在紧跟其后的月谣身上,厌恶地皱起眉头。

    内府司大牢。

    小宫女们刚进宫就闯了如此大祸,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,三两成团地抱在一起哭得稀里哗啦。牢门外忽然传来脚

    步声,紧接着进来一个内监,走到关押小宫女的牢门前,像是拎小鸡一样将那个推了文薇的小宫女提出去。

    “不许哭!谁要是再哭,就一根白绫勒死!”

    周围一下子静了,只剩下惊恐的喘息声。那小宫女很快就被带走了,不到一炷香的功夫,内监又回来了,在牢门外高喊:“云玉!”

    云玉独自一人缩在角落里,不像其他小宫女那般害怕,稍显冷静,她朝着内监屈膝一礼,默不作声地就跟着他出去了。

    她被带到了一间明亮的房间,里面竖起一副宽大的云母屏风,隐约可见后面坐着一个人,

    “还不快拜见陛下。”

    云玉忙伏地,“婢子拜见陛下。”

    “齐妃落水的时候,你可看到了什么?”

    云玉悄悄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那个女孩,怯怯地说:“婢子跟着嬷嬷穿过花园的时候,遇到了齐妃娘娘,嬷嬷带着我们向娘娘问安,可是下台阶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,花儿的脚下滑到了什么,一下子冲出去,这才推倒了齐妃娘娘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说,是无心之失?”天子的声音冷得好似坚冰寒铁,好像下一刻就要刺穿她的喉咙。云玉吞了吞口水,道,“婢子……不知。”

    “陛下……陛下冤枉!是有人推了婢子,婢子冤枉啊!”花儿吓坏了,又哭又喊起来,内监立刻喝止:“天子面前,岂容你喧哗!?来人,掌嘴!”

    “住手。”和曦淡淡地道,片刻的沉默之后,又说,“既然说冤枉,那你说说,谁推你?”

    花儿急得满头冒汗,脑子里犹如一团乱麻,最后慌不择路地说:“是云玉,是云玉推我!就是她,当时她就在我旁边,就是她推我!”

    “我没有!”云玉愣了一下,下意识地辩驳,花儿却是咬死了她不松口,“就是你,就是你推我!”

    月谣站在和曦身边,俯身轻声道:“陛下,光听这两个人的话,不足取信,不如再召几个小宫女对口供?”

    和曦没说话,冲着高丰递了一个颜色,高丰会意,走出去朝内监吩咐去了。不多时,剩下的宫女们全都被带了上来。

    来的时候内监都威吓过了,因此剩下的小女孩全都规规矩矩的,一个也没有哭。

    “陛下,婢子……没有看清。”

    “婢子离得远,也没有……没……看清。”

    “婢子没有看清楚……”

    和曦听着小宫女们带着颤音说话,慢慢闭上了眼,忽然一个脆声的声音镇静地响起,“陛下,婢子当时就站在花儿的后面,云玉没有推她,她是自己不小心滑到了。姐妹们站在后面,因为嬷嬷教导过规矩,所以不敢抬头看,可婢子离得近,看得很清楚。”

    她字字清晰,有理有节,不似其他的宫女们,吓得抖似筛糠,和曦嚯地睁开了眼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    “回禀陛下,婢子解语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谎!”花儿大叫起来,“是你推我的!就是……啊!”话还没

    说话就彻彻底底地挨了一个响亮的嘴巴,顿时半边脸颊肿了起来。

    和曦点了点头,道:“剩下的人,可有人看见谁推了花儿?”

    底下一片噤声,花儿的目光盯在所有人身上,就好像抓救命稻草一样,可所有的宫女们伏在地上发抖,没有一个人吱声。

    和曦无意识地捏着手指,长时间的沉默之后,他叹了一口气,像是累了。

    “行了,花儿虽是无心之失,可宫中不容无心之失,拖出去杖毙。人是路嬷嬷带的,脱不了干系,一同杖毙。”

    毫无温度的一句话,顷刻间便定了两个人的生死,花儿吓疯了,不断地哭喊,却被人像拎小鸡一样拎走了。剩下的人全部伏在地上,肩膀抖得厉害。

    和曦站了起来,高丰和月谣一左一右跟着他走出屏风,只见他在剩下的宫女面前站定脚步,“尔等无罪,不必惊慌。”

    月谣看了一眼解语和云玉,跟着他便走了。

    对和曦来说,究竟是谁推了花儿,又或是否花儿自己失足,已经不重要了。此事追查下去,必然牵扯到灵犀宫,后宫中唯一能牵制文懿宫的就是甘妃了,所以此事不能再往下查。文薇经过此事,天子定会补偿,文懿宫已去子留母,除了后位他什么都补偿不了。只恨千算万算,却没想到从此文薇再难有孕……

    和曦站在文懿宫前,忽然止住了脚步。

    “高丰。”

    高丰上前一步,只听和曦道,“甘妃御下不严,罚月俸半年,禁闭三个月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他抬头望着文懿宫三个字,悄然后退了半步,“朕就不进去了,月儿,你替朕……安慰一二吧。告诉文薇,晚上朕再过来。”

    “是,陛下。”

    文薇睡了半个时辰不到就醒了,面容憔悴得很,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,内心说不怨恨是假的。

    “陛下就这样了结了此事?”她抓着月谣的手,长长的头发垂下来,贴着脸颊与泪水沾在一起。

    月谣反握住她的手,“陛下有他的苦衷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苦衷!”她狠狠甩开月谣的手,难以理解地看着她,“那是他的孩子!难道抵不过他的权力二字吗!!”

    “文薇姐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……”文薇闭上眼,眼泪水落下来,浸湿了衣襟,在锦缎被面上留下深深的印渍,像是一朵开败了牡丹花,“他是天子,我从出嫁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会有今日,我也知道他对我好,都是因为我姓齐……千年修得共枕眠,那么多年了,难道他对我就没有一丝怜爱吗?那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……是我的孩子啊……!”

    月谣颤抖着嘴唇,突然一把抱住了她,声音急促:“这就是天子,他即便真心爱你,也要排在江山社稷后面!孩子已经没了,后位不能再丢了!”

    “没有孩子,我要后位什么用!什么用——!!”

    月谣紧紧地抱着她,眼睛里蕴藏了阴戾诡狠,“当然有用,杀了甘妃,夺小王子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