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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百六十三·声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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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话一出,里头的嘲讽就尽数入了蒋子宁的耳朵,君臣这么多年,他太知道隆庆帝发出这样的嘲笑声意味着什么了。

    他心里有些发慌,却还是极力的镇定了心神开始想着自己究竟该如何描补。

    他是个擅长隐忍使用手段勾引人上钩的,没料到沈琛竟也有同样的本事,不声不响的,他就能做出这样厉害的局来,把他们都给兜了进来。

    他不傻,见到了陈御史就知道,楚景盟跟楚景迁是被沈琛算计了,出手的时候必定是给沈琛留下了把柄。

    现在的当务之急,就是务必不能跟楚景盟跟楚景迁扯上任何关系。

    隆庆帝最恨结党营私的事,不管是之前的临江王还是更之前的晋王,惹他觊觎乃至叫他下了杀心,都是因为跟朝廷重臣勾结。

    他要是承认跟楚景盟和楚景迁有关系,那么在隆庆帝心里,就成了一个居心不良的人,是心机深沉的阴谋者。

    到时候隆庆帝对他之前做的每件事都会生出疑心来。

    那之前他算计临江王的事一旦被翻出来,那隆庆帝就会完全对临江王失去疑心,而认定是他设的阴谋诡计污蔑人。

    他只觉得全身都冷浸浸的,像是浸在了冷水里,一时竟转头对着陈御史笑了起来:“原来你竟没事,实在是太好了,我听见说你出了事......”

    陈御史看也不看他,他整个人瘦的脱了形,颧骨高耸,脸颊都凹陷了下去,连嘴唇都显得异常的苍白。

    可是他的一双眼睛却十分的清亮,看了蒋子宁一眼,就飞快的跪了下去,对着隆庆帝深深的拜了下去。

    他跪在地上,几乎是头都贴在了地面,对着隆庆帝哽咽着喊了一声圣上,而后便大声的喊冤:“老臣冤枉,老臣实在是冤枉啊!”

    蒋子宁觉得喉咙里好像是堵了什么东西,似乎有浓痰把嗓子眼黏住了,他觉得难受的紧,却连咳嗽都不敢,急忙指着陈御史疾言厉色的问:“你有什么冤屈?!圣上指责你督办皇陵不利,难不成说的不对?”

    这是在警告他小心说话,也是在给他挖坑。

    他要是在这件事上喊冤,那就是说隆庆帝错了,可是隆庆帝怎么会错啊?

    陈御史没有理会他,对着隆庆帝急忙分辨道:“圣上,皇陵一事臣无话可说,圣上降罪,臣甘心受罚!臣喊冤的,乃是另一件事......”

    隆庆帝淡淡的嗯了一声,似笑非笑的瞥了蒋子宁一眼,让陈御史接着往下说。

    陈御史的腰背挺得笔直,跪得直直的,直起身子来,语气平淡的道:“臣一开始也以为臣是因为督办皇陵不利,出了事而被下狱的,臣也没什么话好说,毕竟工程是在臣的手底下出了事,于情于理,臣都该负责任。可是到后来,臣才发现事情不对.........”

    他抬了抬眼睛,跪得仍旧端端正正,看着陈御史抿了抿唇,才带着些不屑讥讽的道:“臣有一门生杜子玲,他费了不少的功夫才进来见臣,告诉臣,臣之所以下狱,恐怕不只是因为督办皇陵的事的缘故.....杜子玲是在翰林院任职,原本不该跟这件事有牵扯,可是杜子玲有个姻亲在工部任职,知道他要替臣求情,他的姻亲便急忙劝住了他,说是替臣说话没有好处,只怕会开罪了蒋松文蒋大人.......”

    蒋子宁哼了一句,冷冷的盯着陈御史打断了他的话:“陈御史,你可要慎言啊!好端端的,事情怎么就能攀扯到犬子身上?犬子替圣上办事,不敢说劳心劳力,却也是尽了全力......你这样说,难道是说我们父子在背后陷害你?”

    陈御史没有理会他,直挺挺的朝着隆庆帝又磕了个头:“圣上,臣不敢这么说,臣只能说臣知道的。”

    他见隆庆帝点了点头,便紧跟着道:“杜子玲问臣,究竟是如何得罪了蒋家父子,臣实在不知,在牢里深思了许久,也不得其解。直到后来,臣收到消息,说是杜子玲因为替臣求情而入狱......”

    隆庆帝在上头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,冷声问:“因为替你求情入狱?”他似笑非笑的又转头去看已经冷汗涔涔的蒋子宁,问他:“首辅,你知道这件事吗?朕似乎并未听闻。”

    杜子玲跪在左顺门替陈御史求情的事,满朝皆知,可是隆庆帝却的确是不知道。他当时已经病的昏昏沉沉,好容易清醒了的时候,也是在后宫看看六皇子和淑妃闲话。

    或许蒋子宁或是蒋松文,也曾禀报过,只是语焉不详,说的又不尽不实。

    可是他下了什么旨意,他却实在是不记得了。

    蒋子宁只觉得一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,却还是极力分辩:“那个杜子玲,是因为替陈御史求情,而对圣上有了诅咒之心,被地上的人报了上来.....”

    他皱了皱眉头,紧张的抬头看了一眼隆庆帝的脸色,急忙道:“而后,而后他在狱中,便畏罪自尽了。”

    在座没有人说话,也没有人接他的话往下说,这便让气氛显得尴尬的厉害。

    蒋子宁只觉得面上做火烧,心里慎得慌,摇了摇头继续咬着牙说了下去:“臣.....臣不知此事......”

    他这些话说的似是而非,每句话都是意有所指的在推脱责任,意图把自己摘干净。

    隆庆帝看着他,挑起眉毛咳嗽了一声,挥退了急忙要上来的太医,冷淡的哦了一声:“你说了这么多,那到底朕是不是真的下了旨让杜子玲入狱?还是......还是你擅作主张,替朕下的决定?!”

    屋子里飞快的冷了下来,蒋子宁吞了一口口水,觉得喉咙开始隐隐作痛,连舌尖都传来了腥甜的滋味。

    他跪在地砖上,觉得膝盖冻得厉害,隆庆帝这回没有让他跪一跪就起来,他在地上跪了这么久,已经有些承受不住,听见了隆庆帝说的话,就更是整个人都懵了,一时连话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。

    隆庆帝当然是没有做过这个决定的,他心知肚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