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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71章 庐州之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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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是什么时候留意见扈娘对贺烨暗怀倾慕呢?

    十一娘其实并不能准确定向于某一事件。

    又虽说并不曾揭破这层窗户纸,但她甚是笃定这一判断,确有一些微妙的细处,眉梢眼角的透露,计较来并不明显,却正是这样的云迹水痕,又彰照了暗涩与暧昧。

    十一娘一直坚守着自己内心的寸步不移,却并不认为贺烨便不值得托付芳心,她能够理解孤苦无依的扈娘,在被晋王拔刀相助后,从此也算有了依靠与希望的心灵,萌动滋生的感激,又因累积下来的相处,感激转化为钦服与爱慕,这个世上或许有身份地位上的尊卑贵贱,但真诚的情意却从无高贵与低贱之分。

    她尊重扈娘的感情,或许,或许而已,她也有些微羡慕。

    就像她曾经极度遗憾莹阳阿姑的寂独,却也羡慕人活一世,能够这样恣意无畏地付出真情。

    她没有试探过贺烨对扈娘是否日久生情,但她是真心愿意成全扈娘,就像流照亭话别时,她对贺烨说的一样,将来,贺烨难免后宫三千,但这些嫔妃们也许都有各自的利益与需求,纵然贵为天子,奈何并不能勉强人心,至少扈娘的情意是不带功利的,是全然真挚的,如果贺烨身边还有这样一人,也许便能补偿孤家寡人的遗憾。

    所以十一娘根本没想到扈娘所求,竟然只是如此而已——

    “妾身听闻王妃有意成全小艾与曲家小郎,窃以为这桩姻缘的确美满,妾身蒙王妃恩惠,有幸也算小艾师长,故而,但望王妃能够允准妾身以小艾亲长之名,为她主持婚事,妾身没有其余家人,亦早已断绝姻缘之念,视小艾为子女,亦相信小艾愿意奉养妾身……妾身别无所求,但求一处居宅,与曲婶相邻,帮扶着小艾与曲小郎夫妻二人,真正享一享凡人之乐,又或可多收几个徒弟,将师门剑器之技加以传承,当临祭日,可于坟前向父母告慰,每遇节庆,能凭技艺助民众欢娱,无衣食之忧,更无凌辱逼迫,俯仰无愧于父母,自在逍遥于市坊,便无憾人生一世,不枉昔时忍辱。”

    那天正是一场初雪方霁,流照亭外已放数枝梅红,贺洱驾崩的消息还未诏告天下,知情人也佯作毫无觉察,所以扈娘丝毫没有避忌的穿着杏红大袖衣,衬托得薄染胭脂的气色格外涣发,细细看去,只见她眉目开朗,确然已将积年慎微郁苦一扫而光,俨然这话是出于肺腑,未有一丝半点勉强隐忍。

    没有预谋的,十一娘忽然打算与这女子交心倾谈。

    身边从一开始便没有旁杂,这时也无需再寻清静之处了。

    “你真没想过入宫?”

    看似突兀地一问,但扈娘却并不觉得诧异,莞尔应答:“不敢瞒王妃,妾身曾经朝思暮想,妾身坚信殿下能够达成志向,届时若能恩赐妾身妃嫔之位,甚至只是女御,于妾身而言,亦为三生有幸,但妾身也明白这只是痴心枉想,妾身有此枉想也还罢了,再若丧失自知之明,只怕便会遭至殿下厌鄙,妾身仰慕殿下,却更敬畏殿下,正如今日言谈,妾身敢于向王妃坦诚,却万万不敢对殿下剖白,妾身从不曾认为自己卑贱,但妾与殿下之间,的确如隔天渊,殿下能待妾身如家臣,已属格外恩荣,妾身珍惜这份恩荣,因妾身最为惧忌之事,便是遭至殿下厌恶责鄙。”

    要是那样,她纵然死了也难以瞑目,而且便连她自己都会厌恶自己。

    拜辞晋王妃后,扈娘回到了晋王府,她仍然是以婢侍的身份住在章台园里,她缓缓踱步于廊庑底,眼看着这一年寒冬,分明将要迎来一个崭新的时代了,但触目所及的景致仍与多年之前几乎毫无差异——金碧辉煌的奢艳浮华,这并不符合晋王的格调气质。

    她爱慕这个男人,却从来不曾有机会真正接近他。

    就算逐渐了解了他的志向,由此产生的洞明却是有若天堑不能逾越。

    在他面前,她从来是自惭形秽的,这不是因为她的出身与经历,而是基于见地与抱负,他志在天下,她却只求安宁。

    更何况爱慕之余,她还深深畏惧着他,她对他仰望有若神祇,所以他拒之千里,她便只能裹足不前。

    他们两个,是绝不般配的。

    但起初之时,她以为普天之下,没有与他般配的女子,直到后来真正认识了晋王妃。

    殿下将王妃奉若珍宝,那样欣喜若狂的爱慕,阴郁如他,却也难以掩藏。

    有时她很庆幸,正因为殿下对她并不设防,她才能窥得殿下的些微喜怒,但有时她也很妒嫉,准确的说是羡慕,因为晋王妃是那样一个无可挑剔的女子。

    殿下在无比艰难的时候,多亏得晋王妃鼎力相助,一路淌过荆棘,终于赢得坦途。

    她知道晋王妃洞谙了她的心事,奇异的是她从来没有担心过晋王妃会加害自己,有时她甚至觉得,殿下与王妃是一样的人,兼具着城府与磊落,那样矛盾又如此自然。

    这似乎就是天作之合?

    可还是有区别的。

    比如她与王妃更易产生亲近,莫名觉得惺惺相惜,也许是因为她其实更加在意的是晋王,所以必须小心谨慎,杜防引发丝毫厌恶。

    但都已经不重要了。

    晋王即将登极九五,王妃必定母仪天下,她为之欣喜庆幸,些微的失落完全可以忽略不计。

    当初她义无反顾与英国公决裂之时,并没想到自己会得善终,如今这样的生活,已然可谓梦昧以求,扈翔若,当初被逼为人姬妾时,被逼饮下绝嗣汤时,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,竟能靠一技之长,为这个国家,为天下兴亡,贡献力量?

    虽死无憾,她并不会愧怍于天地之间,就算不能青史留名,但她真切的感觉到,所有屈辱与怨恨都已烟消云散,她是真正的,能够昂首挺胸的活下去。

    扈娘忽然有了兴致,她想或许应当邀请柳孺人与齐媵人,一观她这段时间编排那套剑舞?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远在庐州的韦太后,一度在大明宫里呼风唤雨,将天下玩弄于股掌的女人,此时此刻,情绪已经恶劣到了极点,她听着高玉祥颤颤兢兢地禀报,甚至没忍住将谢莹曾经密切留意,狼狈东逃时都没忘记携带的七彩嵌宝挟轼,操起来重重砸向与之配套的千宝金足屏架!

    “你说什么?长安被谁收复了?王淮准一帮贼子,谏言谁理当克承大统?!”

    磕飞出来的宝石,流星般地直喷高玉祥的额头,他下意识匍匐向地,险些没将肩膀都紧贴地面,纵然如此鬓角也感觉到了厉剌而过的锐痛,高玉祥心下哀呼:完了,精心保养吹弹可破的肌肤,会不会留下疤痕?

    这个宠重异常的宦官,这时竟并不如何惧怕太后的雷霆之怒。

    而韦太后也的确没有迁怒高玉祥的意图,但胸膛急剧的起伏,还是彰明了她的愤慨。

    她怎能不愤慨?!

    先是被金陵士绅百姓抗命拒奉,不得不滞留庐州,加以安抚劝慰,可纵然她“宽容大度”地赦免了这些贼子乱民的罪行,并承诺不是强征役夫兴建宫殿,套用谢莹曾经的说法,那叫按劳予筹,只不过如今国家财政一时艰难,付给工匠的筹劳不得不暂且延缓,没想到乱臣贼子依然不肯遵令!

    偏偏军中又生哄乱,竟然有人以政令失德、民怨沸腾为借口,主张天子亲政太后让权,韦海池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恶气,原本下令急诏姚潜,想着治以乱臣大逆之罪,却竟然连禁军之中都有质疑之声,让她心生忌惮!

    将领虽然多为心腹,不至于谋逆,但不少统领、队正这些中低级军官,并不能保证忠心耿耿,更不说那些士兵!

    当然这种情况在正常之时并不算祸患,因为没有一个帝王胆敢保证所有士兵都忠心不二,往往重要在于节制兵权的高级军官,但韦太后没想到的是,在她系列一意孤行的诏令下,导致长安失守,金陵臣民/联袂抗命的局势下,必然会导致军心动摇。

    更不说从长安一路南下,由姚潜领衔,那些所谓的高级将官只知照恤亲信卫部,导致绝大多数兵士饱一顿饥一顿不说,时不时还得受到呵斥甚至打骂,一是忧患前途,再加不得公正,又有故土难离的情绪,不满愈积愈多,哪里还经得起有心之人煽动?

    将官们手中的令符再也不能慑服兵士,如今面对愤怒的士兵群起质疑的局面,这些将官又哪有什么尊贵不可侵犯的地位?

    就连高高在上的韦太后,也切身体会到了人心向背的危机。

    而由于已经离开了皇宫,是在逃难途中,对于皇帝贺洱的禁闭也会产生相对的松弛,贺洱听闻韦太后已经不得人心,他立即意识到自己的机会已经来临,竟楚心积虑将他主张收复长安的意愿透露给兵士,意图支持将勇卫国忠君之诚,这种行为无异于在太后背后插刀,对贺洱而言其实是理所当然,但韦太后却绝对不能宽容。

    她高声怒骂着贺洱昏庸不孝,意图用这些年来积累的威严再度慑服再她看来一无是处的天子,但这回已经决定孤注一掷的天子竟然当面顶撞,反而斥责韦太后专横霸道,怀谋逆之心,牝鸡司晨,导致国难连连,他作为“皇兄”临终遗命的君帝,怎能只顾“愚孝”二字而眼睁睁看着江山基业,被奸后毁于一旦?

    黄皇后见母子两人指着鼻子互相大骂,下意识规劝贺洱不能忤逆不孝,脸上却挨了重重一个耳光,这回贺洱指向了她的鼻子,冷笑道:“自新婚时始,因你灰容土貌,朕厌恶至深,对你避之唯恐不及,而你今日,却已非洁净之身,亏你还敢说忤逆二字,无才无德,荡妇淫/娃,你有什么资格母仪天下。”

    这句话一出口,当然显示他已经知道了韦太后意欲混淆天家血脉的奸计,所以贺洱也就只能“病逝”了。

    这是韦太后釜底抽薪的手段,但她心知肚明并不能够灭绝祸患,接下来她不得不亲自出面安抚躁动的士兵,将不少私积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诰赏禁军不说,还装模作样处治了两个作威作福的军官,好不容易才让士兵接受了皇帝已经驾崩的结果,至少没有公然质疑贺洱的死因。

    可士兵们显然并没有真真正正的臣服,有那么一些人,竟然胆敢公开表达对最高将领姚潜的不屑,关于韦太后与姚潜之间的宫闱丑闻也在飞短流长里扩散开来,终于发生了姚潜之子与士兵发生斗殴,姚氏子竟死于这场争执的恶性/事件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