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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来一天送出去的礼品，竟有一半被村民们借着夜色的掩护，又送回到了大门口。
没有退到家里去，就都悄悄堆在门口，月光下，像堆着一大堆的南瓜蔬菜。
柳大贵愕在那一堆退礼边上不动弹。
柳老七、柳金贵、柳有志等柳家兄弟也都站在身边，一动不动。
溶溶的月光下，能听到光在门口的走动声。
忽然的，众弟兄们都不约而同吐出了一个字：“天……”
柳老七弯腰提起一兜，看看又放下，骂道：“麻痹的，不识抬举，退回来了我们自家吃。”
柳大贵斜他一眼，猛地朝那一堆礼品上踹了一脚，闻着香烈的饼干糕点味，脱口而出道：“你们……找死啊！”
“特么的，反了他们了！”柳老七跳着脚，骂道。
柳大贵瞪着血红的眼睛，吼道：“都回去睡了，明天早上，到村委会集合。”
柳家众弟兄骂骂咧咧，东倒西歪地各自回家了。
第二天早上，就看见柳老七从村委会走出来，身后跟了一大群柳姓的人，都是昨晚上参加了喝酒的，一个个脸上没了昨日红润的光，都紧绷着，目光里半含了杀气和愤怒。
人群中，柳老七用衣服夹裹了一支土猎枪，迈着脚步，众人跟在他身后，踩着柳大贵的脚点，亦步亦趋地往前走。
柳老七没有穿平时的西服，换上了村里的保安服，还扎了棕红色的牛皮武装带。
村民们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，只觉得他一出来，村里的空气就僵滞不动了。
天气也和他们的脸色一样有些阴。
从村委会出来，径直到十字街口上，看看围拢过来的村民们，柳老七挂着冷笑叫道：“民主选举好啊，你们想选谁就选谁，那是你们的权利，但是，村长谁都抢不走。”
然后就举着手里的猎枪看了看，用一块破毛巾擦了擦，拿枪对准天空随意瞄了瞄，又笑着自语说：“大家说，先到村东头，还是村西头？”
柳家的弟兄们就欢呼着：“先到村东头！先到村东头！”
人群越来越大，滚成黑压压的团，拥着柳老七，朝三几里的村东头席卷过去。
日过三竿，空气慵懒和暖。
当几十个柳姓兄弟们，汹涌卷荡到村东头，早有消息传到了唐姓人家。
于是唐姓人便关门闭户。
柳老七来到一家人大门前，持枪对着天空瞄了瞄。
“砰！”
柳老七开了一枪，待天空、树梢的飞鸟全部消失后，他收枪吹吹枪口的烟，用毛巾擦擦枪柄和枪管，把枪托往地上一顿，大声说：“民主选举好啊，你们想选谁就投谁的票！”
然后又往村西头浩浩荡荡过去了。
柳老七带着从一百变成二百，从二百滚成三百的大人群，开到了村西头。
在人群你挤我、我推你的簇拥中，柳老七站到一块还残留在村里的碾盘上，看看各家的楼房和瓦屋，然后又举起装好药的猎枪来，瞄着张大勇家楼顶上的灰鸽子，把左眼闭起来，食指钩在扳机上。
“砰！”
又是一声枪响，房顶上的灰鸽子扑棱棱地飞了，有一只中了弹，叽里咕噜地从房顶上滚下来，血流了一地，就听见柳大贵站在碾盘上大声喊：“民主选举好啊，你们想选谁就投谁的票！”
人群走后，在那枪声的余音里，村东头和村西头的菜地里，绿色的叶子全都枯萎了，开着的菜花也都凋谢了。
所有的唐姓人和张姓人都成了哑巴，不再说话了。
……
“小赵村长，回来的路上，我听见猎枪响了。”送菜回来，黄二狗就急匆匆地跑到村委会，冲进赵青云的办公室，嚷道。
“哦。”坐在办公桌后面，看着报表的赵青云，头都没抬，只是淡淡的“哦”了一声。
“村长。”黄二狗一下急了，冲到办公桌前，抓起杯子喝了大口，手背摸了一把，叫道：“你怎么还这么定心？再不下手，村长的位置你就抢不到了。”
赵青云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，说：“抢不到就抢不到吧，不就是一个村长么？”
对赵青云的态度黄二狗有些哭笑不得了：“小赵村长，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？我特意找人问过，这是柳老七带着人在威胁唐姓和张姓的人，目的就是要跟你抢村长，你可以不在乎，可是你想过村民们的感受没有？”
“不作就不会死！”赵青云却忽然莫名其妙的冒出来了这么一句话：“柳大贵要作死，就让他作好了。”
黄二狗一时无语。
这算什么话？人家这是在拉票，你说是作死就是作死么？
赵青云喝了一口茶，问道：“二狗，照你的意思，我是不是也让扛把猎枪，在村子里放两枪啊？”
“那用得着么？”黄二狗摇着头，说：“桂花村的人，哪个会不投你的票？”
“是啊！”赵青云放下茶杯，说：“这说明什么？这说明，柳大贵已经控制不住大柳树村的人了！”
“特么的，我怎么就没想到！”黄二狗一拍大秃头，笑了，但马上又说：“可是，他们被吓住了，还是会投柳大贵的票啊，你还是输定了！”
“急什么？”赵青云说：“要相信，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！”
“你不急，我们可都急死了。”黄二狗摇了摇头，说：“你知道吗，老仙他们家的小桃，都急得说话又磕巴了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的？”赵青云斜他一眼：“未必，你去趴人家墙根了？”
“……不是！”黄二狗急忙辩解道：“是三蹦子告诉我的！”
赵青云笑道：“呵呵，这个三蹦子，不好好去跟老张家的闺女谈恋爱，趴老仙家的墙根做什么？”
黄二狗叹口气，说：“三蹦子跟我说，张家二闺女偷偷告诉他，马明凤去她们家了，说肥水不许流外人田，所以，暂时不能来往了，等村长选完了再说。”
“草！”赵青云忍不住骂了一声，忽然笑了一下：“这也跟选村长挂上钩了，这一回，柳大贵是真下了心思哇。”
“是啊，是啊！”黄二狗急道：“害人之心不可有，防人之心不可无啊，小赵村长，你也不能坐以待毙呀。桂花村全村人的希望，都寄托在你身上呢！”
赵青云拿起手机，拨通了一个号码，笑嘻嘻地说：“梅县长，我能不能举报有人贿选啊？……我知道，人都是作死的，不作就不会死！……嘿嘿，梅县长，我这不是作，沙河镇的副镇长哪有大村长当得过瘾呢，你说，对吧？”
放下手机，赵青云端起茶杯，吹了吹上面的茶叶，又喝了一口，再一抬头，就发现黄二狗已经滚蛋了。